孟可

  

博主按：从在沙漠中遇险说起

 

这是我上世纪80年代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采访时听到的故事：

3支大沙漠石油地震勘探队相互间距75公里，浩浩荡荡边施工边穿越那个号称“死亡之海”的、“进去出不来”的世界第二流动大沙漠。

这日，某地震队营地，一名修理工修汽车轮箍时不小心砸断了小拇指，队领导希望库尔勒基地派直升机进沙漠把人接出去治疗。上级考虑费用太高，要求队里用汽车把伤员送到且末县城，再从那里乘民航飞机去库尔勒治疗。

队里卫生员不是医生，硬着头皮为伤员处置骨伤。人被送到且末，县医院的外科大夫看了看已被处置的断指挺纳闷儿：“这是谁处理的？”拆开重新处置。

人被送到库尔勒，库尔勒州医院的外科大夫也问：“这是谁处理的？”也拆开重新处置。

人被送到乌鲁木齐，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外科大夫又问：“这是谁处理的？”第三次拆开重新处置。那小伙子的拇指最终长成了麻花。

此后，有位副队长因当日生产任务完成得不错，指挥倒车时忘乎所以，被车撞伤。基地立即动用直升机救人，终因伤员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但事情有力鼓舞了士气。这就是用工境界.

《中国传媒集体静默》。有博友认为只有中石油因为有钱敢这么干。其实，是类似情况东方地球物理公司在中国石油工业战线遇到得最多，而不是中石油有钱才这么干。

中石油与东方地球物理公司曾一直不愿宣扬此事：2001年发生在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一次恐怖袭击，即，今天帖出的《车队遇袭之后》表现的故事。

为获得相关情况，众媒体记者曾将中石油与东方地球物理公司相关官员团团围住，仍未得到哪怕一丁点儿故事细节。于是我沾了光。我在事情发生2年后得到了全部细节，于是有了独家的《车队遇袭之后》工人日报版。

石油地球物理勘探是现代石油工业的第一生产力。这个行业的任务就是发现油气田。以中国复杂的地质条件，没有这个行业，就没有现代石油工业。所以，一旦他们的职工遇险，必须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地予以救助——这是因为职工们的贡献。

该行业职工生活工作环境与条件艰苦。苦到什么程度？石油系统第一？不够劲儿。这么说吧，其他行业的日子再苦，那是人过的日子。物探行业的苦日子，那就不是人受得了的。所以，一旦他们遇险，必须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地予以救助——这是出于管理者的良心。

石油地球物理勘探行业已全面覆盖国内平原与沙漠，他们只能出国发展或爬到大山上生存发展。不像酱油公司，在城里或乡下呆着就是了。所以，一旦他们遇险，有时恐怕必须动用飞机——这是因为实在没法儿。

对了，补充一下：今年1月25日，一家中资石油公司在尼日利亚南部的营地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人员袭击，9名中方员工失踪——哪个单位的中方员工？东方地球物理公司的。

 

车队遇袭之后

 

10年前，还在庞卫星和刘伟谈恋爱时，我就认识他们了。

不过，我得知庞卫星出院的消息比较晚，急着前去探望一下吧，因公出差仅3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是今年4月30日晚，我尚在返家途中。火车再有半个小时到站时，即一个接一个地连续接了4个电话。4个电话的内容都是：下车后你必须先去医院查体，如无SARS症状方可回家。居家观察15天后仍无SARS症状，方可上班及外出自由行动云云。

所以，都差不多5月20号了，我才走进庞卫星的家。庞卫星正借助助行器练习行走，大汗淋漓，相当吃力。我坐在沙发上仔细观察：他每“走”一步，仅能挪动两到三个厘米。

“时间：16时10分。遭遇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小标题一)

事情发生在2001年5月7日。当时，庞卫星已身中2弹。一弹命中右腿，另一弹及其凶险地贯穿左肩胛、脊柱、前胸及左肺叶和右肺叶，血泡正随着呼吸自胸前的弹孔大量涌出。

在枪声短暂停歇的瞬间，庞卫星听见身负重伤的巴基斯坦籍司机痛楚地哭号，即手捂胸部声嘶力竭地用英语大声警告说：“闭嘴！否则，我们还会遭到枪击！”

话音未落，袭击者又发来2枚火箭筒弹。一弹命中他们用于避弹的日本产丰田“皮卡”，另一弹在司机身边爆炸。司机当场没有了声息，庞卫星被炸得血肉模糊。

袭击约持续了20分钟。武装分子撤离后，庞卫星感到了来自伤处的极度疼痛。他这才明白司机为什么不顾一切地大声哭号。他想道歉。但他知道，司机可能没有机会接受道歉了。

遇袭地点位于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锡毕地区。中国石油集团东方地球物理勘探有限责任公司（原中国石油集团地球物理勘探局，简称东方地球物理公司，以下简称东方物探公司）的9501B山地地震队，正在执行巴基斯坦普瑞米尔—英荷壳牌石油公司的山地二维地震勘探项目。

中方是项目总承包商，在场的中方人员仅庞卫星一个人。庞卫星要求自己冷静，立即启动应由他这一级启动的HSE（健康·安全·环保）管理应急预案。这时，他发现，他胸部以下失去了知觉，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车载电台仍在哇哇作响，但不知被炸到了什么地方。他请负伤较轻的巴基斯坦籍钻井监督从已被炸毁的“皮卡”车内找来手持电台，发现手持电台也被炸坏了，只能发出信号而不能接收信号，于是，用凡能与营地和工地医生取得联系的频道都说了一遍：“我是庞卫星。收工车队遭遇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我受伤了，司机大概已经不行了，其他损失目前无法估计，请尽快救援……”

为防备救援人员到达时他已经死亡，他决定在笔记本上留下备忘录。可是，笔记本和笔也找不到了。

他掏出了衣兜里的“文曲星”。他的英文还不太令他满意，要时常借助“文曲星”继续学习。他在“文曲星”上输入如下汉字：“时间：16时10分。遭遇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至此，他已用尽了所有力气，平静地仰卧在烈日下的滚烫沙石上等待救援或死亡。

本来，他是能够避开此次袭击的。4小时前，也即当地时间当日中午12时，有位英国登山运动员邀请他一同乘车返回9501B队营地。因收工时间未到，他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当地时间当日15时30分，9501B队正点收工，16时准时到达山下。营地距工地约有2小时车程。按照规定，全队必须在当地时间当日18时30分返回营地。

他与巴基斯坦籍钻井监督同乘一辆日本产丰田“皮卡”当先而行。这支由4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刚刚进入一处山谷，“皮卡”的右前胎突然爆裂，随即，巴基斯坦籍司机的腿部连续中弹，翻飞的血肉花朵般令人发指地接连绽放。

袭击火力密集。3人迅速跳车卧倒避弹，只见眼前及周围的石头子儿随打来的枪弹乱蹦乱跳。随即，庞卫星中弹。

无论获救或是死亡，庞卫星都是平静的。他没有擅离职守，施工作业队始终处在他的掌控、也即中方的掌控与责任之下。

这位年已31岁的籍贯河北省顺平县的中国公民的唯一遗憾是，他是春节长假期的最后一天，也即他妻子刘伟即将临盆时启程来巴基斯坦的。来巴基斯坦半个月后，刘伟生了个胖男孩，全家人给胖男孩起名“宝宝”。

“宝宝，老爸和你，还见得上面吗？”

被急送巴基斯坦三军总医院。施救医生都是将军（小标题二）

枪声停息之后，尽管无法判断袭击者是否已经撤离，尚在工地的9501B队巴基斯坦籍队医即下令工地救护车迅速到达遇袭现场。现场情况表明：4辆车均遭袭击。庞卫星车上的司机死亡。2名担任武装护卫的巴基斯坦军人及巴基斯坦籍钻井监督负轻伤。庞卫星伤势严重，生命垂危。

庞卫星经队医现场处置后被迅速抬上救护车送回营地。因庞卫星已在第一时间用手持电台报告了遇袭事件，所以，当庞卫星和其他伤员被送回营地时，9501B队队经理崔明杰、HSE官员党希波已将事件急报卡拉奇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并已请求军方急派直升机将伤员空运至卡拉奇东方物探公司的指定医院展开抢救。

有关直升机的消息因故来得稍慢了些：军方已派出了直升机，但直升机已因遭遇沙暴被迫返航。9501B队随即启动第二备用预案，决定：将伤者与死者送往东方物探公司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指定的另一家备用医院——距工区最近的位于俾路支省省会奎达的巴基斯坦三军总医院（英文缩写：CMH）抢救。

营地距奎达尚有200公里车程，路况也不是那么好。当地时间当日19时45分，在军队的护卫下，由14辆汽车组成的救护车队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驶向奎达。

当地时间当日23时22分，救护车队抵达巴基斯坦三军总医院（CMH）时，抢救室门前，俾路支省内务部长官、驻军司令官和巴基斯坦三军总医院（CMH）的院长已等候多时。

经查，庞卫星被枪弹及比较大的火箭弹弹片造成的杀伤不下8处，被火箭弹散碎弹片造成的散碎杀伤多达数百处。

庞卫星的主治医师由CMH的外科主任阿卜杜尔·戈法尔陆军准将亲自担任。至5月8日凌晨手术结束时，准将已从庞卫星身上取出了200余片火箭弹弹片。随即，庞卫星被送入重症监护病房，医院院长马斯哈·阿克拜尔陆军少将一再亲自前往病房了解术后情况。庞卫星的生命体征初步稳定，轻伤者也得到了医治。

当日，在袭击中死亡的巴基斯坦籍司机经CMH解剖确定死因后，在2位同乡的护送下，被用飞机送回位于巴基斯坦西北边境地区的家乡。

因庞卫星遭火箭弹袭击之前已身中2弹。其中一弹极其凶险，命中左肩胛骨后贯穿左肺叶、胸椎与右肺叶，然后打断肋骨从胸部贯出，因而，5月8日深夜，庞卫星的肺叶因气管被淤血阻塞难以张开，失去了自主呼吸，血氧量陡降至60%（正常情况下应不低于98%），生命再度垂危。

庞卫星双眼朦胧，在发自头部的尖锐啸叫中艰难地寻找HSE官员党希波，绝望地告诉党希波：“……我可能不行了。我的孩子还小，请你多照顾他们娘儿俩……”随即，CMH的耳鼻喉科专家穆罕默德·马特恩陆军准将对庞卫星实施第二次手术抢救。被推进手术室前，庞卫星艰难举手，向党希波告别。

穆罕默德·马特恩准将对庞卫星实施局部麻醉，穿透肋间缝隙将插管导入庞卫星的肺部抽取淤血和其它分泌物。手术极为疼痛。但庞卫星固执地认为，走出国门的中国人不该是孬种，没有喊叫也没有呻吟。

5月9日凌晨2时庞卫星再度脱险。被推出手术室后他深深吸气，感觉空气真不错。他告诉党希波：“活着真好。不受伤不知道，受了伤才知道。” 马特恩准将则由衷地赞许说：“这位年轻人，他的确非常坚强！”

通知“国际SOS/亚州救护”：准备启动跨国紧急救护（小标题三）

当地时间5月7日16时45分，北京时间5月7日19时45分，袭击者撤离袭击现场后仅约15分钟，位于中国河北省涿州市的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即收到了所属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有关9501B队遇袭的紧急报告。

5分钟后，国际勘探部值班副总经理郑华生将这一事件向东方物探公司总经理徐文荣、副总经理兼国际勘探部总经理王铁军汇报完毕。徐文荣认为：不可以用员工的健康和生命为企业换取利益。要求：迅速启动地震队HSE管理应急计划、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将人员损失降至最低、务于最短时间得到事件的最新进展报告。

国际勘探部海外地震队HSE管理应急预案启动，主要负责人与有关人员的电话24小时开机。北京时间5月7日22时45分，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再报：因天气原因，将伤员空运至卡拉奇抢救的计划被迫取消，所有伤员已被救护车送往奎达巴军方三军总医院。郑华生根据王铁军的指示通知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公司或有可能通知国际SOS/亚州救护（简称国际SOS；英文缩写：AEA）启动跨国紧急救护，或可能包机将伤员转往卡拉奇，要求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将事件的最新进展至少一小时一报。

国际SOS/亚州救护（AEA）是设在新加坡首都新加坡的商业性跨国救护机构。东方物探公司已于1999年付费加入该机构，是该机构吸纳的第一个中资企业会员。自成为AEA会员至9501B队遭遇武装袭击之前，两三年间，东方物探公司尚未遇到必须启动跨国紧急救援的突发事件。

AEA即国际SOS/亚州救护的文件夹24小时在线服务。次日，5月8日，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试探性联系AEA。东方物探公司以董事长兼党委书记王小牧、总经理徐文荣为首的高管层决定：公司副总经理兼国际勘探部总经理王铁军、因9501B队遇袭已中断国内休假的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经理韩瑞民即飞巴基斯坦，现场处理这一突发事件。

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与AEA取得联系后，AEA立即电话联系巴军方三军总医院庞卫星的主治医生阿卜杜尔·戈法尔陆军准将，用巴基斯坦当地语言向准将核实了庞卫星的伤情，然后，于5月9日电告东方物探公司：AEA与CMH的一致看法是：一、伤员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不宜立即安排转运飞行；二、首要问题是实施开胸手术治疗血气胸。为此，一俟时机适当，可租用专机将伤员转往卡拉奇；三、AEA可派出医疗小组赴巴基斯坦参与治疗。

当日晚些时候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再报：庞卫星的右肺血气胸严重，肺叶已出现萎缩。下肢外伤性瘫痪，胸椎第5、第6以下感觉消失。巴军方三军总医院也即CMH的专家根据CT扫描发现，庞卫星胸椎第5、第6之间有火箭弹散碎弹片切入，手术取出后下肢功能能恢复到何种程度难以确定。

北京时间5月10日上午8时，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向国际勘探部急报：我外交部已向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电询事件经过及伤员伤情。陆树铭大使希望东方物探公司进一步做好中方人员的安全保卫工作，并代他向伤员表示慰问。

9501B队遇袭事件在当地引起轩然大波。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在报告中说，5月8日，也即袭击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巴国内重要媒体均以头条位置对事件进行了报道。巴军方负责人已向袭击者发出严厉谴责并发誓严惩罪犯。大批军警已赶往出事地点，保护9501B队营地的军警已超过300人。

既如此，那么，“晚动不如早动”（小标题四）

AEA于北京时间5月10日15时11分再报：阿卜杜尔·戈法尔陆军准将坚决反对在4至5天内转运病人，除非使用拥有重症监护设备和ICU小组（重症护理小组）的空中救护机也即“空中医院”。AEA报告：AEA的空中救护机（型号：FALCON200）尚停在新加坡AEA总部。AEA表示：待庞卫星的伤情再稳定1至2天后，如能说服当地医生的话，东方物探公司可在以下方案中作出选择：

1、将庞卫星转往卡拉奇，由AEA派出3人ICU小组飞往卡拉奇协助治疗。结算方式：日费制。按治疗小组每位成员每天2000美元的价格结算。2、动用“空中医院”将伤员空运至新加坡，费用约8.5万美元（不含税）。然后，在新加坡的医院对伤员进行为期2周的特殊治疗。3、用“空中医院”将伤员空运至北京。这一方案可能对伤员最为有利但费用也最高，约14万美元（不含税）。伤员抵京后，进入东方物探公司选择的医院继续治疗。

东方物探公司高管层倾向于选择第一或第三方案。启动时间与最终选择，将主要依据已飞往巴基斯坦的王铁军副总经理的意见。

王铁军等已于5月10日深夜飞抵伊斯兰堡。次日，5月11日晨，王铁军赴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汇报情况。陆树铭大使也认为一俟情况许可，即应启动国际SOS/亚州救护（AEA）的紧急救助计划。

陆大使告诉王铁军，穆沙拉夫总统已就中国地震队在作业区遇袭事件与陆大使通了电话，告诉陆大使：首先，巴基斯坦政府及总统先生本人对此深表遗憾，并向受伤人员表示慰问。第二，总统先生已责成他的政府对事件进行调查，已下令军队展开大规模搜捕。罪犯被缉拿归案后，将受到严厉惩处。第三、总统先生不希望这一事件影响中巴两国的传统友谊。

同日，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总经理马富才，副总经理阎三忠和吴耀文要求东方物探全力救人，必要时可包租专机。

同日，王铁军飞抵奎达详细了解庞卫星的伤势与治疗情况，认为CMH对庞卫星的治疗是相当有效的。但庞卫星的主治医生阿卜杜尔·戈法尔陆军准将告诉他：庞卫星肺部的伤势仍可随时危及庞卫星的生命。庞卫星的脊柱神经已被切断，胸部以下没有知觉，准将已使用了必要的药物，但使用后未见反应。庞卫星背部、胸部及遍布身体其他部位的弹伤和弹片伤，也会因发生感染而危及庞卫星的生命。王铁军就此认为，应从速选择AEA提出的第三方案，动用AEA的空中救护机将庞卫星转回北京。

就在王铁军作出这一决定的时候，庞卫星的呼吸道再次出现堵塞。尽管堵塞被再次有效排除，王铁军仍认为，应从速选择AEA提出的第三方案，动用AEA的空中救护机将庞卫星转回北京。

戈法尔准将仍不同意移动伤员。5月12日，东方物探公司、巴三军总医院、巴基斯坦普瑞米尔—英荷壳牌石油公司（参加人员为巴方总裁与英方伦敦总部安全官员）在奎达举行三方会谈，最终达成了共识：中国的医疗条件与治疗能力是亚洲第一流的。因此，应在ICU小组的监护下，用AEA的空中救护机将庞卫星转往北京。巴三军总医院即CMH的院长和医生承认并认为，AEA的空中救护机装备精良，机上可实施包括手术在内的各种有效抢救。AEA在CMH的病床与北京救治医院的病床之间实施“床对床”的、对处于转运过程中的伤员生命承担全部风险责任的服务。在AEA的空中救护机上，伤员的生命是有保障的。

北京时间5月13日0点06分，王铁军向国内汇报三方会谈结果。0点40分，东方物探公司高管层紧急磋商后决定：采纳王铁军的意见及三方会谈结果。总经理徐文荣说：既如此，那么，“晚动不如早动”。

3分钟后，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将这一决定电告AEA驻北京办事机构。6分钟后，将这一决定电告仍在巴基斯坦的公司副总经理王铁军，并请王铁军通知奎达巴军方三军总医院（CMH）。

北京时间当日0时55分，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收到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关于庞卫星伤势与治疗情况的最新报告。

北京时间当日凌晨1点21分，AEA向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电话通知空中救护机的飞行路线及飞行时间表。

北京时间当日凌晨2点18分，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收到巴基斯坦项目经理部有关奎达机场情况的报告，及CMH的最新医疗进展报告。

北京时间当日凌晨2点35分，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值班副总经理郑华生文字确认启动空中救护机，将确认文件电传至AEA。

北京时间当日中午11点15分，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接到AEA驻北京办事机构通知：空中救护机将于45分钟后，也即北京间当日12时从新加坡起飞，预计北京时间次日、即5月14日中午抵达奎达，然后于北京时间5月14日14时从奎达起飞，于北京时间5月15日凌晨2点左右飞抵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伤员与东方物探公司的随护人员将同机抵达。

“空中医院”在北京着陆。庞卫星成为享用跨国救护专机的首位普通中国公民（小标题五）

北京时间5月14日11时45分，当地时间5月14日8时45分，从新加坡起飞的空中救护机飞抵奎达军用机场，由AEA的首席医疗专家率领的ICU小组随机抵达。

当地时间5月14日中午12时，北京时间5月14日下午15时，空中救护机挣脱跑道从奎达起飞，取道卡拉奇、达卡、昆明飞往北京，预计北京时间5月15日清晨4时或5时飞抵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该机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注册航班号是：VH—ECG。北京方面，东方物探公司已选择了协和医院，同志们焦急地等待庞卫星归来。

“空中医院”与AEA保持联络畅通，AEA不断向东方物探公司报告伤员生命体征稳定。北京时间5月14日20时30分，这架小型飞机经停达卡加油后，于21时30分离开达卡飞往昆明。经停昆明再次加油后，VH—ECG航班累计安全飞行12小时，于北京时间5月15日凌晨3时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着陆。50分钟后，伤员被AEA的救护车安全送抵北京协和医院。

那天北京夜色很美。城区春雨新过，空气湿润，气温凉爽。首都国际机场声音鼎沸，一派繁忙，如昼的灯光遮蔽了星光。因而，就在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机舱的一瞬间，不知因何，庞卫星断定，自己得救了。他为因伤逝去的巴基斯坦籍“皮卡”司机默默祈祷。他默默感谢阿卜杜尔·戈法尔陆军准将、马斯哈·阿克拜尔陆军少将和穆罕默德·马特恩陆军准将，还感谢为他干渴皲裂的嘴唇滴水的那名巴基斯坦卫生兵。

至此，庞卫星成为新中国成立后首位因伤病被使用专机送回祖国抢救治疗的普通公民。在机场和医院，前往接机的中国石油和东方物探的官员被媒体记者团团围住，但他们谢绝了所有采访。

到达协和医院后，庞卫星被立即送入ICU病房。协和医院的专家认为，最要紧的问题仍是伤员右肺的血气胸，当即对庞卫星上呼吸机吸痰、机械辅助通气。然后，进一步清创、胸腔闭式引流、抗感染和支持疗法。

当天下午15时，协和医院紧急通知东方物探公司：血气胸导致伤员右肺叶闭式引流后90%不张，已几乎被完全压瘪。原因：一、凝血块堵塞气道。二、外来空气压迫。东方物探公司请求协和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协和医院使用气管镜检查和清洗凝血块后，伤员右肺叶复张至80%以上，又恢复了自主呼吸。

第二天，5月16日，协和医院邀请解放军304医院著名专家就庞卫星的脊柱伤会诊。会诊结论是：火箭弹的散碎弹片虽已切入伤员脊柱，但未进入脊髓。但脊髓已遭枪弹穿透性损伤。如观察两周后脊柱受伤截面以下运动感觉有所恢复，可考虑诊断为脊髓休克进而考虑手术。如无任何恢复迹象，则脊髓已被高热灼伤变性，高位截瘫不可逆转，手术价值不大。

一周后，庞卫星肺部的伤势明显好转，生命脱离危险。两周后，受伤脊柱截面以下肢体运动神经感觉无恢复迹象。东方物探公司董事长兼党委书记王小牧、总经理徐文荣、工会主席殷会祥等一应官员纷纷前往探视，请求协和医院再想办法，代价不计。

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副总经理吕贵滨、第二职工医院内科主任安杰每天泡在协和医院的医务处问医生：“还有什么招？你出，我们去办。”协和医院的骨科主任告诉他们，如单位经济条件许可，可考虑请求第三军医大学著名战伤治疗专家蒋教授再次会诊。随即，蒋教授应协和医院邀请，携带助手与手术设备抵京。

但是，庞卫星仍渴望站起来（小标题六）

蒋教授很惋惜。他告诉吕贵滨：“不是脊髓休克，是脊髓灼伤变性，没有手术价值了。”吕贵滨心存侥幸，在东方物探公司设在十三陵的北京石油疗养院周到款待专家，继续讨教治疗方案。蒋教授无奈，只得明确地向吕贵滨解释：“你想想，枪弹和火箭弹弹片该有多热？小伙子被打伤的那截儿脊髓，就跟排骨被红烧了一样，‘熟’了。高位解瘫是躲不过去了。加强功能训练，慢慢恢复吧。往后的生活，全靠小伙子的意志了。”

同期，协和医院为庞卫星做了植皮手术，初步指导他接受功能恢复训练。当年7月14日，东方物探公司接受协和医院的建议，将庞卫星转至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北京博爱医院，让庞卫星进一步接受功能恢复训练。

庞卫星总感觉回国治疗一段时间后，他将全面恢复并站起来。直到当年8月他妻子刘伟把已满5个月的胖儿子抱到他床前时，他仍只能躺着甚至于不能坐。被硬扶着坐起来，他天旋地转，必须立即躺下。

他一再自问：“怎么还没有知觉？怎么还是站不起来也坐不起来呢？怎么会呢？”

经反复询问医生，他知道了：“神经受伤以后，细胞是不能再生的。你出生的时候是多少，长大了还是多少，少了一个是一个，连不上了。”

同许多最初遭遇此类情况的人一样，他感到生活没有意思了。觉睡不着了，饭也吃不香了。他开始拒绝治疗，拒绝训练，要求出院。

但是，他仍渴望站起来。

高位截瘫患者功能训练的难度与强度，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和能够承受。

训练进行到4个月的时候，他能坐起来了。到4个半个月的时候，胳膊和手开始利索，能自己操作轮椅出去“散步”了。一年之后，能自己控制大小便了。

他与桑兰在医院的花园里有过一次交谈。双方在轮椅上互致问候，庞卫星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起跳的时候受前面影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伤成这样了。”

桑兰告诉他：“锻炼的确有好处，可以把自己不能支配部位的潜能尽量发挥出来，最大可能地发挥出来。你看，我的胳膊可以打弯，人也能坐起来了。”

他凝视桑兰，心想：“她比我小，也比我重。”

2003年3月12日，庞卫星离开博爱康复医院返回位于河北省涿州市的公司总部。面积107平方米的3室2厅新居，是1年前购置的，装修由刘伟亲自设计并组织实施，搞得非常好。还令他感动的是，公司领导亲自交代：由国际勘探部出资，请设计单位设计，为他的新居修建了装有金属护栏的进出坡道，并聘请博爱康复医院的护工李姐来到涿州，长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继续康复性推拿按摩，指导他坚持功能恢复训练。

4月6日，庞卫星开始工作。东方物探公司起自1994年开辟海外市场，至2003年，陆上勘探施工的市场份额已跃居全球第一，整体实力已跃居全球第四或第三。王铁军要求庞卫星全面总结国际勘探部海外项目运作的成败得失，给他配备了最好的个人电脑。这部电脑可连通东方物探公司国际勘探部各部门，及国际勘探部设在海外的各项目经理部与办事处，他可随时通过电脑调用所需一切资料。

他每天工作4小时。借助支具练习站立、借助助行器练习行走4小时。

应当说，庞卫星的功能恢复进展好得出人意料。他告诉我：“很不错。我的运动感觉呀，已经从第五和第六胸椎，恢复到了第七胸椎。”说着，把摆在胸前比划的那只手下移了将近2寸。